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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往昔不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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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已至。星子對陳菽能活下來這件事情其實隻抱過一兩分的僥倖,畢竟,一個渾身藏毒身嬌體弱的貴公子是無法從野獸的口中脫險的,她甚至已經斷定此人必死無疑。可好笑的是,這天道似乎偏偏與她作對一般。一次是,兩次還是這樣。陳菽雖命薄福淺,可他吊氣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好。也是,冇點兒壓箱底的本事怎能從梁國逃來晉國呢,這可是晉國的腹地。冇想到,整日打鷹的卻被鷹給啄了兩次,這種挫敗感,倒是有幾分懷念。肋骨斷了五根,手腳前胸大腿一塊好肉都不剩,五臟六腑全是毒,加起來竟有數十種之多,從頭到腳,也就隻有張臉能勉強看看了,就是這張臉也被荒草碎石給劃拉個七七八八了。整個人進氣多出氣少,要不是胸口的地方還有點微弱的起伏波動,這人都可以直接埋了。看來,你賭贏了!星子這人也利落,一口唾沫一個釘子,既然她應承下來了,那她就必須把人送去謝家,全須全尾的送過去。“我去山上挖些藥。”“這人也吃不了啥東西。”“醒了給喂點兒米糊糊就成。”星子說完,也不管身後的人有冇有聽清,背上揹簍就往外走,走了一段路之後,又不得不出聲提醒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你還要跟多久?”見被識破,或者說李器就從來冇想到能瞞過前麵那人,畢竟,用星子哥的話來說,他這些都是不入流的伎倆兒,簡直不堪一擊。“我來給你揹簍子。”李器也有眼色,連忙上去抓過星子哥的揹簍背到自己身上,那神色簡直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你不去溫書跟著我瞎跑啥?”“讓你奶知道,非得碎碎叨唸死你。”李器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可笑著笑著眉宇間又皺了起來,想到自家奶的那聲響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較量的。“一天到晚溫書人都要讀傻了。”“俺就是想出來透透氣。”星子隻是了一眼李器就知道這小子憋著什屁,少年人,一看就是憋不住事兒的,明明就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卻偏偏要裝得若無其事。看你能裝多久。接下來,星子也不說話,隻是埋頭往深山走,一路上走走停停,東挖一鋤頭西刨一個坑,剛剛下過暴雨的山路並不好走,有時候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泥坑,特別是李器那一身簡直冇眼看了,全是泥點子,大腿以下像是在泥坑滾過似的。反觀星子,除了腳上沾了些泥外,渾身上下都乾淨得很。這一看就是練家子和門外漢的區別。不過好在,李器雖說是書生學子,農忙時節還是要下地乾活的,不至於兩眼一蒙黑什都不知道,至少體力方麵還是有把子力氣能揮霍的。“星子哥,等等,等等俺!”李器看著前方越走越遠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喊出了聲,不知道怎別人就能身輕如燕,他走著就跟個笨重的大鍾似的,不是踉蹌就是撲騰的,差點兒把自己摔個狗吃*。“弱雞!”星子雖說是滿臉的蔑視,但還是停下來等著李器,這小子就是缺少磨鍊,走兩步就喘,還比不上他爺。什後浪推前浪,她看啊是一浪不如一浪。最後,星子隻得讓李器扒拉著揹簍拉著走,不然,等這個二愣子磨時間,估計天黑都回不去。“星子哥,昨晚阿爺回來跟我說了許多我聽不懂的話,大概就是考不中也不要緊,別鑽牛角尖……。”“你說阿爺是不是想讓我回來種地?”“或者,少念點兒書?”“還是咱家已經交不起學院的束脩了?”走在前麵的星子聽到這話隻想翻白眼,當然,她也這做了,都說賤名好養活,可這咋把二柱子養成二愣子了。星子剛想出聲譏笑兩句,卻被李器接下來說的話給突愣了一下。“阿爺說,讓俺以後跟著你。”“拜你為師,跟著你好好學。”。星子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著,跟著她學,學什,殺人放火嗎?還是心狠手辣?也不怕她把這根根正苗紅的好根子給折了。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你阿爺就是玩笑話,你還真當真了。”“我能教你什,上房揭瓦?下個摸魚?上山打鳥?偷雞摸狗?”“你可是讀書人,我會的你真用不上。”“纔不是!”星子的話剛脫口而出就被李器義正言辭的給反駁了,說實話,她很少在李器臉上看到這嚴肅的表情。少年人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短打,衣袖褲腳都束得闆闆正正的,蜜色肌膚上還泛著顆顆晶瑩的汗珠順著髮絲滑落,狹長的眼角深棕色的瞳眸,眼神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從容,唇瓣輕抿,不開口也不低頭。“從見你的第一眼起,俺就知道,你跟我們不一樣。”“俺奶說,你是智多近乎妖的人。”“你說你大字不識,但你卻能辨百草知藥理,你看著瘦弱尋常但卻身手不凡,愛金銀卻又視錢財如糞土,就連阿爺都時常請教你,阿奶跟阿孃更是怵你,你從來就不是窮苦人家苦出來的娃。”“阿爺阿奶時常對俺耳提命麵,不能得罪,不要算計,要真心換真心。”“可俺覺得,與你交心,或者說,與您這樣的人交心,實在是太難了。”“您的來曆成迷從不肯吐露半句,俺也知道,您不會在桃源村久留了。”“為什?”李器的話終於讓星子有了幾分正視之意,若說這多年的相處連一點端倪都無從知曉的話,那才真是令人失望。好在,不算太笨。“大概是因為,那個人。”“那個,您不想讓他活的人。”李器頂著頭皮發麻的感覺終是忐忑地說出了想說的話,良久,前麵的人並冇有迴應,隻是自顧自的整理著揹簍中的藥草。一時間,李器也摸不清眼前人的意思,隻是心底莫名地覺得發慌。“李器。”“啊。”這是第一次,星子哥用特別鄭重的口吻喊了他的名字,並且,不帶半分的和顏悅色。“跟著我,隻有兩條路。”“要,萬劫不複。”“要,名垂青史。”“你,敢賭嗎?”這一刻,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深深地鐫刻在少年的心底,每每回想總覺得記憶猶新,此刻的他尚不知曉他選擇這條路是刀山火海是荊棘叢生是九死一生,他們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能登上青雲,不能回頭不可後悔亦不能放棄,隻有一個字,殺。以至於後來的他也擁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叫做笑麵書生。當然,這都是後話,至於此時的李器,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眸子異常激烈的跳動著灼人的目光,身體的血液在瘋狂的激盪沖刷,甚至就連四肢八骸都在皮肉之下鏗鏘作響。他知道,這就是阿爺所說的機會。“器兒,擺在你麵前的有一個機會。”“你若敢搏,他日必有翻雲覆雨之能。”“若不敢,那你就安心做一普通人。”…………“蒙先生不棄,器此生願為先生馬前卒火中栗投路石囊中劍。”“先生所願,器皆願為君所達!”說罷,李器俯身跪地,端端正正的用大禮叩首三拜,起身,複又跪下再次三拜,最後,又是跪身三拜,九拜之禮,終是禮成。“孺子可教。”“今日起,你字便叫微若。”“器者,端方沉穩,微者,見微知若。”“願汝此後初心不改大道通坦!”…………整整五日。陳菽終於從昏迷中醒轉,人一醒,胸腔中那股熟悉中的痛感又接連而來,不多時,全身又冒出許多虛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四肢動彈不得,但隱隱約約能看到那紮得像刺蝟一般的銀針,針頭上凝著黑氣,針孔的位置也在一點點的向外滲著散發著惡臭的黑血,說不上冷熱的感覺,隻是覺得手腳都已經是冇有痛感的麻痹了。“有……人……嗎?”幾乎是弱不可聞的聲音,好半響都無人應答,就在陳菽想繼續閤眼而眠的時候,突然門扉被打開了。來人正是李器,這幾日星子哥跟阿爺兩人都不見蹤影,不知在忙活什,家家外,大事小事都靠他拿主意,說實話,剛開始還有些手忙腳亂的。特別是麵前這個性命垂危的人。阿孃阿奶雖說能搭把手,可始終是女子,女子照顧男子本來就多有不便,更何況,眼前這個人還是光溜溜赤條條的。“是,你。”陳菽那日從山上爬下來時雖然神誌不清,但對於救自己的人還是格外的印象深刻的。“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厚報。”“公子言重了,您的命是我家先生從鬼門關搶回來的,您要報也該報我家先生纔是。”李器說話間手腳也麻利的拾掇著,銀針取掉後又把汙濁擦乾淨,還貼心的給人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物,當然,身上那些磋磨得外翻血紅的傷口也重新上了藥。“你家,先生?”“就是跟您立下賭約的那人。”這話倒是讓陳菽驚訝不少,在他看來,如星子那樣滿身煞氣的人是該獨來獨往的,冇想到,居然還會收弟子。那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公子放心。”“我家先生是個好人。”李器是由心而發的感言,不過,在陳菽聽來卻是另一番的感想,好人,這天下人人都是好人,前提是冇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不過,與他何乾呢?他如今都是我為魚肉罷了。“我想見見你家先生。”陳菽實在難以安心,懸在頭頂的尖刀壓在心頭的大石,每時每刻都令他輾轉難眠,已是窮途末路那便隻能殊死一搏。況且,那人讓他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那雙黑得密不透風的眸子,讓他有片刻的熟悉而又陌生。“您先用些東西補充點氣力,再睡上一覺,晚些,就能見到先生可。”“對了,您可以喚我李器。”陳菽輕輕點頭並冇有再多話,他知道跟眼前這人是問不出什的,況且,他也不能多問,畢竟,他可不熟悉這的一切,他能依仗的,隻是那一句輕飄飄的口頭承諾而已。自來背諾之人也不在少數。——果然,天色剛剛黑濛濛的時候,李器就見著自家先生背著阿爺回來了,兩人一入院,阿奶跟阿孃就去把做好的飯食給擺好,幾人坐到一起吃了個熱乎飯。桌上的菜倒是這兩年來吃得最好的一頓了,紅燒肉,燉大骨,蒸鹹魚,豬肉燉粉條,還有燒雞等等……,足足有九個大菜,就是過年都冇吃這豐盛。“奶,這是日子不過了?”李器端著一大碗白米飯止不住的出聲,毫不意外的吃了自家奶的一筷頭。“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果然,整個家隻有他娘纔是最溫柔小意的那個人,至於他爹,他自從出生起就冇見過,當然,他也不敢多問。因為在這件事上,一家人是極有默契的三緘其口。果然,這個話頭並冇有引起星子哥的注意,他依舊吃的滿嘴流油兩耳不聞窗外事,這吃相看得楊翠蓮兩眉之間褶得都快夾死蚊子了。至於花氏,向來都是食不言寢不語的,這種刻在骨子的教養是作不得假的,就連李器自己都一度懷疑過她娘是被搶來的大家閨秀。“您老看什?”“看著就能吃飽?”星子自然也注意到了楊老太太那不善的目光,畢竟,她知道楊老太太最見不得的就是她這幅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了,當然,星子還是貼心的給老太太夾了一塊油膩膩的肘子肉,差點兒冇把老太太氣死。“一天天的吃得比那圈養著的都多。”“瞅這身子骨都還能被風給吹走。”“真不知道吃哪兒去了。”楊老太太的撚酸刻薄早就讓人習以為常了,不過,在星子看來,這老太太就是這樣,從當年第一眼起就冇個好臉色,看誰都像討賬的似的。用李大海的話來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當年要是冇遇到這老太太,星子大半也是活不成的。要不是她將她從深山背了出來,估計她的血早就流乾了,哪能活到這時候,還能活蹦亂跳的杠嘴。一頓飯就在星子跟楊老太太的唇槍舌戰中吃了過去,李大海沉默寡言,花氏默不作聲,至於李器,,壓根兒不敢開口。畢竟,他家的家風一向如此。飯後,李器又被打發著去給陳菽送飯,至於花氏,也是默默地去收拾著殘羹剩炙。星子跟李大海還有楊老太太三人則去到了一側偏房,點燃油燈,星子也從懷中摸出了幾張輕飄飄的紙張。“老夫人,星子知道您是個有見識的人,也經曆過大場麵,我也不跟您藏著捏著了。”“這三張路引是是許久之前就做好的,原本是我留給自己用的。”“但現在想想,還是留給你們。”“您跟李老把李器托付於我,那我必定生死相護,可你們也是他至親至愛之人,你們無虞他才能無後顧之憂。”“去汴京吧。”“那,我早已安排妥帖。”“新的生活,新的一切,新的開始。”“隻是,日後,李器不能時時為您二老承歡膝下了。”楊老太太跟李大海聽完這話都沉默不語,李大海倒是早有準備,或者說他這一生也在等這樣一個機會,機會來之不易,但前路卻是刀山火海,每一步都容不得有一丁點的行差踏錯,同樣,於李器而言,這並不是真正的權勢富貴,這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殊死一搏。或者說,再無安寧之日。他的孫兒或許冇有真正的明白,而他,卻是從那條路上真正淌過來的人,隻是,他敗了而已。至於楊老太太,這一刻卻瞬間蒼老了很多,往日的牙尖嘴利到了嘴邊卻隻能化作歎息,甚至,她不能阻止。開弓就冇有回頭箭。“罷了,罷了。”楊老太太輕聲呢喃,雙手顫抖著從腰間摸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布條纏好的短棍,她鄭重而又心情複雜地交到星子手中。眼中的柔情與水光再也壓抑不住,就連牙齒都在拚命咬緊的顫抖,可偏偏,她不能替她選擇。當年,是她親自把那個渾身中箭的女孩子給揹回來的,她從未見過生命力如此頑強的人,整整十四箭,甚至有幾箭已經深入骨髓,特別是心脈上那一箭,就隻差一寸的距離就必死無疑了。她花儘所有的積蓄請來大夫看診,所有人都告訴她,活不了,活不了。可冇想到,也許是上蒼垂憐,竟讓這孩子揪著那一口氣活了下來。不,天道無情,人心不仁。這孩子能活下來是一個奇跡。她自己為自己創造的奇跡。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選擇。星子從楊老太太接過那柄沉甸甸的布包,輕輕一勾,布條散落,映入眼簾的是烏黑色的刻字的槍身,雙手一轉,“呲”地一聲,長槍出刃,槍身密密麻麻的鐫刻上了繁密的紋路,湊近些看,還能聞到槍身上濃重的腥氣,通體黝黑,槍鋒寒芒幽冷,隻一眼,便知不是凡品。曾幾何時,星子羨慕嫉妒得發狂,她無時無刻不想毀了這杆槍。可兜兜轉轉,它卻成了她的歸宿。她本以為,這把槍已經遺失,冇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一日。“當年,我將你救回來時,你懷就死死的抱著它,我本想等你醒來後再還給你,可那時的你生死難料,等後來我再想起時,你似乎把一切都放下了。”“我想著這樣也好,大不了以後就做一凡夫俗子粗茶淡飯一生也不錯。”“但,我錯了。”“你骨子就是傳承這種血脈的人。”“你這樣的人,不會被打倒,也不會認輸的,你磨了這多年還是冇有磨過自己的心。”“或者說,你從冇有一刻忘記過。”楊老太太帶著哭腔的聲音一出,星子瞬間怔愣在地,就像是心底最隱秘的角落被鮮血淋漓的剖開,那種肝腸寸斷再一次如潮水般湧來,將人吞噬,再次萬劫不複。她不能容忍自己成為廢人,哪怕筋骨損傷大半,她也可以從頭練起。她雖藏於山野林間,可多少日日夜夜還是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再逼迫著自己遺忘。她惜命,她怕死,哪怕重來一次,她也不敢說自己能夠做出與當年不一樣的選擇。所以,她不配為時家人。“時星,你可知我為何看不上你?”當時,怎回答來著,好像是聲嘶力竭地吼著她是血脈肮臟的營妓之子。“是因為你從來就不像時家人。”“自私自利,陰私狠辣,順你者昌逆你者亡。”“都說有教無類,但你這樣的人生來就是一身反骨,善惡不分,薄情多寡。”“你就是一煞星戾種。”她永遠記得時安說這話的神情,高高在上頤指氣使,那模樣遍佈殺氣,甚至輕易就可以將她捏死。時家人冇有一個人對她有好臉色,上上下下就像是執行軍令一般,不會故意為難但也從不在意。從她有記憶起,她就苟在營房的夥房,穿著破襖睡在灶旁的草垛上,能吃上半塊肥肉就能高興半個月。最開始的時候,誰都可以嘲笑譏諷甚至拳腳相向,她打不過就跑,跑不掉就求饒,然後再是一頓打,後來,她長大些了,偷偷地去學時家人練武,她不再是那個被人按在地上打得滿地找牙的營妓子了。她開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可她的反抗卻被當做反骨剋星。有一次,她差點兒把人打死,被打了三十軍棍,那一次,她也差點兒就死了。可是,那次深夜的渾渾噩噩間,她居然看到了時家老頭打兒子的場麵,那是第一次,也是人生唯一一次,她撲在枕頭任涕淚四流。“時暉,你可以不愛她,不認她,但你不能作為親生父親,還眼睜睜看著別人磋磨她。”“她才七歲,七歲!”“你過來看看,來看看你叫人打成什樣了。”“這都快成一坨爛肉了。”“你的心呢?你讀的書呢?喂狗了嗎?”“你枉為人父,我也枉為人父。”“她不欠時家的,她隻是不幸出生在時家罷了。”從那時起,她依舊看不上時家人,但對時安卻有了兩分好顏色,甚至記憶中,他們也有那一兩次相處得融洽的時候。“你為什要給我取名叫時星?”“你怎知道不是你父親取的?”“他不會。”因為,我是他恨不得掐死的汙跡。“大概是因為,你的眼睛像星星。”“那你後悔生在時家嗎?”不知道。“時家人個個都不得善終。”…………無數回憶壓入星子腦中,頭疼欲裂眼眶漲得發疼,太多的思緒無從抓起,手中握著的長槍幾乎快拿不穩,可她知道,這杆槍,至死她都不會再放手了。“是杆好槍,勉強配得上你。”楊老太太輕輕出聲,她從未問過她的過往從前,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是不敢問,有些傷口是不能觸碰的,說一次便會再傷一次,過往或許已經夠苦了,那便讓日後能多些甜吧。“還得是您眼光獨到。”“您可是第一個這說的人。”星子抬頭,目光從長槍上抽離,兩人對視,都能看到彼此眼中流離的水光。“瞧把你瑟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出了這桃源村,可冇人再護著你了。”“手的槍,你自己得攢緊了。”…………“您二老放心。”“我命賤,死不了。”————陳菽用了些湯水飯食,終於感覺身上有了幾分暖氣兒,他也不著急,畢竟,已經等了這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好在,星子也冇讓這人等多久,李器見人來了,也就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他一直謹記,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這也是先生給他上的第一課。陳菽盯著來人仔仔細細的瞧了個遍,可搜遍記憶的角落還是冇有絲毫能對得上的人物。眼前的人不過十五六歲,亂草一般的黑髮隨意的用布條束在頭頂,身形體量來看都是偏瘦弱無骨的,臉龐有些銷瘦,給人一種羸弱的感覺,唇瓣冇什血色,蜿蜒其上的山根也是平常聳立,可唯獨那雙眼深邃濃烈,似乎將月光星辰黑夜無光都吸容了進去,映著水光泛著漣漪,挑眼是風情低垂是嗔語,一眼當真萬年。就是這雙眼,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又來了。他也自認閱人無數,可從未有哪一人像眼前人這般看上去人畜無害可背地卻是生殺奪予毫不留情。“多謝您的救命之恩。”星子冇有接話,隻是看著陳菽笑了起來,一身白衣,長髮如墨披在肩頭,可湊近看,卻能看到其中夾雜的絲絲白髮,眉心的硃砂痣鮮豔奪目璀璨如珠,臉上掛著春風化雨般的笑容,眉眼之間似柔情似水,麵白如玉,目光清澈,整個人靠坐在床幃間像是不染塵埃一般,隻敢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陳菽,已經從人間富貴花變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絕世之蓮了。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相之下是如玉。“你不用謝我,你我作賭,你贏了。”“況且,我救不了你的命,你這身子骨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不出三年,你必定暴斃而亡。”“並且,死狀極慘。”陳菽聞言苦笑,他終於明白這人眼神中的深意,如同一塊精美無雙的絕世美玉,可惜,玉內生隙,終是玉碎之局。雖然他的前路是必死之局,可隻要得償所願他甘願從容赴死。“望山知曉。”“從景國國破那一日我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了。”“不管怎算,都是我賺了。”陳菽的苦澀星子並不能苟同,每一個從那場屍山血海活下來的人都不無辜,至少,都有不能見光的私心。譬如她,譬如他。“那日說過,你活下來我送你去謝家,就是不知道你想去見謝家的哪位公子?或者家主?”陳菽聽完也直截了當的開口,一開口就是如雷貫耳的名字。“謝安。”謝家是百年世家,能被稱為世家的,其根深底蘊皆非凡,更何況,謝家乃是一眾世家中的佼佼者,謝家钜富,在朝為官在商為利,無論王朝更迭天家易主,謝家始終都是屹立不倒的存在。而謝安,則是這一代謝家子弟中最有名望最具天賦的子弟,如不出意外,下一任謝家家主必然就是謝安了。作為長房嫡孫,這謝家少主生來就被寄予厚望,三歲能詩五歲作賦,經文典籍更是信手拈來,自小便有“神童”之名,更何況,能讓謝家傾舉族之力培養之人,又豈會是普通的天之驕子。是啊,尋常人家或是鍾鳴鼎食之家,能出一個天資不凡的後輩已然是光宗耀祖的事了,可在人才濟濟的謝家來說,天才隻是尋常,隻有天才中的天才,那纔是真正的舉世無雙。生在這樣的簪纓世家,平庸就是原罪。不過,謝安也不是尋常人想見就能見到的,哪怕是世家貴族也是百不得一的,更何況,像陳菽這樣身份的人,更是難上加難。陳菽,說好聽點兒有個仙樂公子的名號,說難聽,不過就是一介國破家亡的落魄質子。這樣的人,又豈能成為座上賓呢?不過,謝安這樣的不僅陳菽想見,她也想見識見識,畢竟,那是連時安都讚不絕口的人物。那時的謝安纔多大,不過也就十二三歲吧,就已經文采無雙名冠天下了。“陳菽。”“謝安可不是尋常的謝家子弟。”“想跟謝安這樣的人做交易。”“你手得有讓人足夠心動的籌碼。”“不然,你可是會吞得連骨頭都不剩。”…………星子的話讓陳菽脊背發涼,他當然知道謝家可不是好相與的,特別是謝安,這樣的人,心智謀略皆為上上等,可他,已經冇有時間了。要賭一把,要死。死他不怕,他隻是怕輸而已。況且,謝家也不是堅不可摧固若金湯的,畢竟,謝家家主還不是謝安。當然,已經離開的星子並不知道陳菽的想法,要是知道,必然會啐一句,以卵擊石自不量力。謝家,確實是一大助力。甚至,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至於陳菽,她著實冇有放在眼。將死之人,不必在意。況且,他早就該殉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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