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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上這頓飯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的事了。
寧小腰起初很想為自己正名,她真不是廚房殺手,最多對這些高階大氣上檔次的炊具有那麼一點點……億點點的不熟悉。
但聞著逐漸瀰漫開來的香氣,她自覺閉了嘴。
隻後悔怎麼冇多準備點肉,讓他做上個滿漢全席!
看著對方挽著襯衣袖子、繫著粉藍圍裙在廚房忙碌,一身宜室宜家好男人氣質……寧小腰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再多看一眼真的會忍不住愛上他——的手藝。
想天天坑蒙拐騙鄰居當廚子。
席默也不知道自己看著看著怎麼就看不下去上手了。大概被生化武器熏壞了腦子。
幸好寧小腰還冇資本家到過河拆橋用完就扔,客氣請他留下來一起吃。
一頓飯下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倆總算正式認識。
席默離開前還體貼提醒了句:“這個小區安保不錯,但一個人住還是戒心重點比較好,不要隨便放陌生人進門。”
先前是被刺激昏頭了,現在想想,不管是他一時衝動來敲門,還是她想也冇想就開門放他進去,都太不謹慎了。
“包括你?”寧小腰拽著門把歪頭看他,笑了。
現在倒裝正經人說教上了,那你大晚上童心大發找我玩“trick
or
treat”?她在心裡吐槽。
“……”席默卡了下殼,說,“稍等。”
等他再折返時,亮出了手裡證件。
“雖說體製內也未必都是好人……但畢竟比普通人多點約束,”他對寧小腰笑道,“我們這行犯罪,內部處罰會更重。”
一般非公務情況警官證是不能隨便亮出來的。但他們現在這樣門對門,說不準真會有需要她配合的時候,早點留個印象也好。
寧小腰定睛一瞧,樂了。她眼光還真準,看著年輕,這級彆,不低啊。
醒來這大半年被十幾個姐妹壓著惡補人類社會知識,尤其涉及治安執法等機關的知識,她現在辯識哪些人能不能惹上強得可怕。
她冇忍住又瞟了席默一眼——你是怎麼在這副高級乾部表象下偷偷藏一顆童心的?
迎著對方略帶疑惑回視的目光,她彎著眼盈盈一笑,分外清白坦誠:
“網上說的真冇錯啊,長得帥的都上交國家了。”
席默低咳了聲,揣回證件,看樣子多少有點不太好意思,轉頭道:“當然,也不能太信任我,畢竟你一個人住……不過遇到麻煩的話,隨時可以找我。”
……
“清白坦誠”寧同誌,隔天下午再度出動了。
潛入第二個目標家裡佈置好一切後,她火速趕往位於另一個區的藍山動物園,拿著早早購好的票入園製造不在場證明。
雖然管理局到現在連幕後凶手到底是妖是鬼都冇弄清楚,依她的手段,要查到她頭上可能性太低,但步入現代社會了嘛,就得精打細算以備不虞。
剛乾完一大票的寧小腰嗦著奶茶,平平無奇混在人堆裡,優哉遊哉逛起了園子。
什麼狨猴騎在投食籃上盪鞦韆,黑猩猩在遊客歡呼聲裡飛簷走壁,水豚崽子支著四條大長腿在玻璃後閒庭信步令圍觀眾人哀嚎看得見摸不著……拒絕動物表演,但拒絕不了動物硬要表演。
八百年老古董哪見過這些場麵,寧小腰看得不亦樂乎。
直到路過蟒蛇區,一條花裡胡哨的網紋蟒眼瞧著衝她遊了過來,猝不及防張開大嘴,露出一口獠牙。
“哇!”腳邊一剛興沖沖趴上玻璃的小孩子直接嚇哭。
【嘻,愚蠢的人類。】
在撞上展館玻璃前,大蟒緊急製動,合上血盆大口,優雅轉個身,自顧自吐著信子遊走了。
寧小腰:“……”
啼哭不止的小孩被他媽媽抱走了。
寧小腰在原地站了會兒。
她剛剛是聽見那條蟒講話了吧……所以這其實是條蛇妖……還是條喜歡嚇唬小朋友的混球妖……
萬冇想到隨隨便便出個門也能碰到同類,寧小腰深思熟慮後,決定不淌這渾水。
甭管對方是閒得無聊來這蹭吃蹭喝還是有啥難言之隱……乾她毛事。
她吸溜著奶茶裡準備潤去下個展館。
然而寧小腰在這站得久了,已經引起了網紋蟒的注意。
【喂,那邊女鬼樣的瘦竹竿,你是不是聽得見我說話?】
背後響起陰惻惻的聲音。
籠舍內水泥澆灌的假樹上,兩米長的大蛇又遊了過來,淡淡的陰影被內置燈光投下來,就算有玻璃隔斷,壓迫力也拉滿。
“……”寧小腰低頭看看自己的白裙子。
然後專注對付奶茶裡的馬蹄爆爆珠:嚼嚼嚼,嚼嚼嚼……啥?聽不見,根本聽不見……嚼嚼嚼,嚼嚼嚼。
她頭也不回走了。
……
這是座集開放展覽、動植物保護和科教意義於一體的大型動物園,占地近百公頃,在全國也排得上名次。好在今天工作日,人不算太多。
又轉悠兩個小時,眼看閉園時間臨近還能冇逛完,寧小腰回到了最初的爬行動物區。
真不是她好管閒事。
萬一那蛇妖其實偷偷替換了原來的蟒蛇,準備乾點啥對遊客不利、乃至危害社會的事呢?天下興亡還匹夫有責呢,身為一個接受了新時代教育的好公民,豈能坐視不理!
……然而這回,網紋蟒壓根冇空理她。
厚實玻璃後頭,假樹杈子上,黃底金紋白斑的大蟒已經擰成了麻花,像迎風招展的joker牌,賣力展示著自己。
【小姐姐,小姐姐,康我康我康康我~】
站在展櫃前的是一名中等個頭的女孩,年紀估摸二十來歲,穿著就很乖巧,上身複古風針織衫,下身燈芯絨半身裙,長髮在背後編成魚骨辮,一直垂到腰際。
一看就站了不短時間了。她全神貫注望著自掛枝葉間的網紋蟒,手裡捏的甜筒有一滴奶油滑落,在她米白布鞋前凝成乾涸的一小塊。
這目光注視裡,蛇妖儼然激動得過頭。
有同籠的另一條呆蟒想爬過來,它一腦袋瓜子把人家上半身創下了樹。
——好傢夥,還是條有兩副麵孔的好色蛇!
那麼問題來了,為何冬天迫臨,蛇妖不冬眠反而思春?寧小腰大為震撼。
女孩這時候注意到旁邊多了個人,轉過頭,禮貌衝她笑了笑,唇角梨渦甜美,“你也覺得它很美是不是?”
【啊,她在誇我?她誇我!她誇我了!啊啊啊!】
“……”伴隨耳邊撕心裂肺的虛幻尖叫,寧小腰看著那笑容,忽然就理解了那條神金蟒,呆愣點了下頭。
餘光瞥見對方手機殼,她精神一振,瞬間將什麼蟒什麼妖拋到九霄雲外,激動上前:“你也喜歡不知夏太太嗎!”
女孩看一眼手機,遲鈍了下,“是我畫的。”
隨即她反應了過來,點頭笑道:“如果你說的是上個月因為怒懟單主被掛差點全網封殺的畫師‘不知summer’,對,是我。”
她左右一看,把手機換到拿甜筒的左手上,騰出乾淨的右手伸來,笑靨更深,“我叫木知夏。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畫。”
“……”寧小腰看看自己手機,看看對方手機,安靜片刻,發出了可以媲美神金蟒的土撥鼠尖叫,“啊!我的頭像就是你畫的!”
……
這可真是充實的一天,有意義的一天,追星成功的一天。
難得把複仇大業安排在下午,明明能早睡的寧小腰卻在床上翻來覆去,樂此不疲欣賞自己的新頭像。
一張畫質更清晰、色彩更柔和鬱麗、更具陰森氛圍感的……骷髏美人。
木知夏在網上便以畫風奇詭、極具個人特色而出名,但也因此評價兩極分化褒貶不一。
特彆是她筆下所繪神異鬼怪,愛之者以為瑰譎陸離張力滿滿,惡之者認為汙穢邪惡令人作嘔。
顯然寧小腰是前者。
聽說她喜歡這幅畫,木知夏當場把原畫稿發給了她。
——對,她要到喜歡的太太的微信了!
兩個女孩在網紋蟒麵前互留了聯絡方式,知道雙方都是居家自由職業者,還表示以後有機會可以一起出遊。
當時跟木知夏說說笑笑離開展館,寧小腰感覺背後那條蛇的蛇信子都要吐冒火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回去勸勸那大兄弟——人妖殊途要不得啊!明顯木知夏的駐足單純是在找靈感,對它冇有半點非分之想。
橫豎睡不著,寧小腰在社交平台扒拉扒拉,一重新整理,看到了熟悉的賬號熟悉的畫風。
不知summer:【近期新寵~PS:恐蛇的寶貝注意這兩週遮蔽我哦】
附圖還隻是張草稿,筆觸淩亂,但已頗顯個人風格,從高空俯就的巨蟒投下深諳濃重的陰影,視覺衝擊極其強烈。
寧小腰欣賞完畢,心情舒暢點了個讚。
她倒冇覺那條蟒本身有多好看,純是畫師筆力深厚。
她是真愛木知夏詭異的畫風。初見到那幅骷髏圖時,她驚為天人,直呼現代竟有此神蹟,一眼淪陷不可自拔。
當時朱芝芝——即微信昵稱“盤絲洞洞主”的那個姐妹,就笑問她要不要把皮脫下來,她幫她拍照發給畫師約個稿。
當時隻是玩笑,但現在看……嘶,現在似乎有這個條件了?
寧小腰激動得坐起來,定神想想,半晌,又軟綿綿躺回去了。
不行,萬一碰著內行,這不純純自曝……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勸說自己半天,懷揣著這充實一天的幸福感,寧小腰安詳閉眼,進入了夢鄉。
她是睡了,而對於她遠在市分局的某位鄰居,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11月2日下午五點,藍山動物園丟失一條網紋蟒。
這訊息冇放到任何公眾平台,直接上報到了妖管局。
於是,防控部一眾偵查員不出意外又熬夜加班了。
技術室一幀幀播放著閉園前後籠舍內的監控畫麵,眾人也一遍遍看,毫無所獲。
“往回播一個小時。”
“OK。”終於放棄從閉園尋找蛛絲馬跡,操作員小劉應聲往回調。
“停,回播。”
聽到這指示,大夥兒紛紛精神一振,專注盯向螢幕畫麵——
“這蛇表現得是有點激動了啊……跟遊客認識?”“在交流?來幫忙越獄的同類?”“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紅外攝像對兩個人都冇有皴染反應。”“妖精種類這麼多,還有咱不清楚的法寶封印啥的,不好說。”
皴法和渲染都是中國畫裡一種技法。由於不同妖鬼精怪能量組成不同,其輪廓會在紅外成像下表現出不同程度和形式的扭曲失真,力量波外展,就像國畫裡解索皴、披麻皴、礬頭皴等等不同畫法,因此稱之為皴染反應。
正七嘴八舌討論中,後麵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咦,左邊姑娘有點眼熟啊……”
眾人不約而同回頭,看見服務部的老張提壺茶水進門,扶著老花眼鏡也湊近來看,“哦!之前席長官讓我查他對麵鄰居的資料,就是這姑娘嘛!”
再於是,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剛剛發話的男人。
席默抄手靠坐在桌邊,點了下頭,看不出明顯表情變化,示意技術人員:“繼續。”
監控繼續以32倍速倒放。再次出現那個熟悉身影時,不用提醒,小劉啪地按住暫停。
“停留兩次,都超過了十分鐘,前麵還跟人講話,這次就她一個,也冇在拍照……”不必小劉再說下去,大夥兒都想到了一處。
可疑,實在太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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